互动练习：睦的激情论

“激情吗？”

睦把眼睛瞥向地面，不去看你的脸庞，而后若有所思似的低下头去。

“我想所有人对激情…这个词有很大的误解。”

“爱，自由，生命…”

她又重复了一遍。

“每个人都觉得，激情应该使人去追寻这样的东西。”

“梦幻，自由，愉快。不必束缚在庞杂而无趣的俗务之中。”

“但…是这样吗？”

她昂起头看着你，轻笑了起来。

“难道爱不是产生自肉体吗？”

“能设想没有肉体的爱吗？即便如此，为何精神之爱就比肉体之爱更崇高呢？”

“难道教练没有一具肉体，没有像现在的身体，没有像现在的脸庞，不吃饭也不排泄，也无欲望和渴求。”

“只剩下一具精神的游魂行走在世界上。”

“在这种情况下，假使我们之间的一切故事重来，我还会爱上教练吗？”

她突然顿了顿，这个问题看来把她自己问到了。

她轻咳一声，岔开话题去。

“反过来说，假使我不是现在的睦，不是现在就在你眼前的这个少女。”

“假设我的肉体并非现在的样貌，而是垂垂老矣的老妪，又或是生活在一具男性的躯壳里。”

“难道教练还能像现在这样爱着我吗？”

她微笑着看了你一眼，紧接着又继续说了下去，看来她并不渴望回答。

“我想答案不论怎样，那样的爱都不会比我们现在之间的情感有什么更崇高的地方。”

“为何要贬低肉体的欲望呢？”

“就在现在，就在这里，就在你与我，两个人和两具躯体之间，想要紧紧相拥的欲望。”

“为什么要觉得有什么东西就比这更高贵呢？”

你张了张嘴，很想告诉她，自己并没有这种意思。

但能说什么呢，很显然，你是辩不过眼前这个牙尖嘴利，能言善辩的小姑娘的。

你挪了挪身体，离她更近了些。

她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呼吸的热气在冬日的寒风间变为了一长串白烟，看起来有些滑稽。

睦低下头去，用手支起自己的脸，意兴阑珊，忽又继续说到：

“人们总是这么想，用一连串的假设来解离自己。”

“如果我老去了，如果我毁容了，如果他只是爱我的脸。”

“假设我不像现在这么美丽，不再这么年轻，他还会爱我吗？”

“假设我们之间所发生的这一切被另外一个人所替代，”

“他会不会爱上另外那个人？”

“假设在另外一个平行时空里，我不是少女，不是女性，甚至不是人，他还会爱我吗？”

“这样那样，无穷无尽的假设。”

她撑着脑袋，摆了摆手，又侧首看过来。

“这种想法很奇怪不是吗？”

“难道脸不是自己的一部分，身体不是自己的一部分，我同你之间的经历不是自己的一部分吗？”

“为什么要把这些抽离开来？”

“又为什么要在抽离这一切之后，还要设想能存在爱？”

“抽离掉面孔，抽离掉身体，抽离掉经历，所剩的那要被人所爱的自我又是什么？”

“要求其他人爱上一双眼睛，这也太狂妄了，不是吗？”

你感觉浑身上下在起鸡皮疙瘩，

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呢？

睦看着你不知所措的样子，又扭过头去，嘴角笑了起来。

“我没有这么狂妄。”

“我不把自己设想成一双眼睛。”

“我的面孔，我的躯体，我的经历，都是我的一部分。”

“爱我的脸庞并不比爱我的精神更低贱。”

“我不要求绝对的，无条件的，永不衰竭的爱。”

“在我可爱的时候爱我，这就足够了。”

“我的意思是。”

她扭过头来仔细盯着你，

“假设我不像现在这么可爱，你就不必像现在这么爱我。”

她挑了挑眉毛，“比方说我到三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允许你像现在的百分之80%那么爱我。”

“到六十岁的时候，大概可以衰减到百分之75，或者稍低一点，但不能低过百分之70。”

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重又继续说了下去。

“爱是如此，难道其他事情不是如此吗？”

“谈及爱则贬低肉体，谈及自由则贬低物质，谈及生命则一定要忘记必然的衰老和死亡。”

“人们总是奢求无条件而绝对的激情，可以帮助他们挣脱，逃避，消灭一切痛苦和束缚。”

“所以一会生命无价，一会真爱永存。”

“我不这么想，这些东西既不无价，也不永存。”

“一个人一天要进食2500千卡的食物才能生存。”

“想要从这里到那里自由移动，乘坐铁路的基价是每公里0.35元。”

“意外死亡的一次性补助金无非是当地年平均收入的三十倍。”

“人类的寿命加总起来不过三万余天。”

她双手交叉，扭过头来又看了你一眼，你知道她要收尾了。

“人们总是相信激情，相信他们尚未拥有的这些激情，可以带着他们逃离一切痛苦和束缚。”

“设若不能实现她们幻想中的逃离，他们便开始否认和辱骂，认为世界上并无激情可言。”

她直视着你，

“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认为激情应该使人逃避和否认痛苦和束缚。”

“正好相反，真正的激情应该首先使人直视和接受自己的痛苦。”

“而后使人支配和统治自己的生活。”